真的好想哭

春節，帶著女兒女婿，趕回彝家山寨，趕回生我養我的土地，趕回父母的墓地面前，目的是讓晚輩記住歷史，記住自己的根。

九年前，帶著女兒返回彝家山寨時，女兒正讀大學，為父老鄉親的熱情款待，為山鄉的巨變遷，我曾寫了一篇散文《在黨的陽光下彝家阿妹初長成》，并被新華網推薦獲全國主題征文金獎。九年后，再帶女兒回故里，女兒也不是單身，初為人妻，本該為女兒寫一篇”小喬初嫁了”的喜慶文章，但卻因為在父母墓前一個令人無法忘懷的畫面，一直寫不出來。

攜女兒女婿走親訪友結束后，專程帶他們趕到他們的爺爺奶奶墓前，意在進行莊嚴的祭拜。意想不到的是，一同前往父母墓前的多了三個人，一個是父母生前的好友雷阿姨，一個雷阿姨的女兒，一個雷阿姨的外孫。二十多年未曾見過的雷阿姨祖孫三代的出現，并且是在父母的墓前，出乎我的預科，令人感動又親切。

按照中國傳統禮儀長者為大的規矩，在為父母上好了紙前香蠟酒和祭品后，由雷阿姨首先進入儀式中表達情感。在沒有祭典進行曲的背景下，山風吹著松樹和枯草合成的聲響，勝過祭典進行曲，令人肅然起敬。雷阿姨緩緩走到母親的墓前，微微躬身行禮，在我們還沒情感醞釀的狀況下，雷阿姨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斷斷續續的說:二姐啊，你走了十多年了，今天才前來你墓前看你，真的對不起你啊！

隨著雷阿姨的哭泣聲，敘述聲，一下子令整個墓地前的男女老少進入肅靜狀態，我和雷阿姨的外孫摻扶著雷阿姨，被雷阿姨情緒所感染，淚如雨下。

雷阿姨對我講，你爸媽都是好人善人啊，不僅關心周圍的同志同事，甚至為了幫助沒直系血親的兩個少男讀農校讀師范，把一只心愛的手表都變賣了。雷阿姨接著對我講，那時從184師轉入地方部隊的部隊軍官，真的與人民群眾血肉相連，你爸作為當時最年輕的區武裝部長，為了幫助別人，自己常常扯指頭過日子，我曾經見你父母日子難熬的時刻，咬呀不回成都老家看父母，把存下的路費借給了他們解燃眉之急。

原來，雷阿姨和母親算是他們那個年代的知識青年，為了解放西康，為了建設西康，東南西北走到了一起，城市鄉鎮聚在了一堆，理想信念一致團結在了新中國的旗幟下，患難與共經歷了他們那一代人蹉跎歲月般的風風雨雨。他們的情感有多深，有多真，我們這一代人無法知道也無法理解，我們的下一代人更無法知道更無法理解。但能讓我們記住的是，他們的情意既便是成了陰陽兩分離，也不會忘記帶著兒孫來到墓前向兒孫們交代清楚曾經的過去，曾經的故人。

雷阿姨在我母親墳前哭述完走向我父親墓前時，流著淚對她的外孫說，跪下給墳地里的婆婆磕過頭，向你不曾見過面的婆婆講幾句話。我作為長子，忙叫弟媳摻扶著雷阿姨，回身母親的墳門前，準備向雷阿姨的外孫施禮。只見小后生淚如泉涌的跪在地上，哭著對墓地里我的母親說:婆婆，謝謝您年輕時對我外婆的照顧，您和我外婆的情份，我們后輩永遠銘記！令我難以想象的是小后生是個大三的大男孩了，在這個孩子思想教育頗具爭議的今天，小后生的真情流淚，真情表述，真情舉動，讓我聯想到了家風。這樣的孩子，明事明理明情份，從小良好家風的熏陶太濃厚了。當下，這樣有教養的大學生多嗎？我身處高校，卻從來沒作過統計。但我想，如果在95%以上，證明我們的教育是成功的，我們的未來是有希望的。看著小后生動情的舉動，我在施以禮節的同時，淚水不由自主的溢出眼眶。

離開父母墓地，在登車的途中，雷阿姨對我講:多向你爸媽看齊，當好黨的鐵桿粉絲；多向你爸媽學習，做工作就要做得讓大家認可；多向你爸媽效仿，關愛他人。

一路上，聽著雷阿姨的教誨，我不斷點頭。心中默默的向雷阿姨應答道:我不僅是黨的鐵桿粉絲，而且是黨的絕對忠誠衛誠，蓉城保衛戰時，我是壯別年輕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兒，勇敢的與蓉城人民警察生死與共；3.16打砸搶燒事件時，我與當今廳指揮中心的負責同志冒死奮戰在雪域高原；5.12大地震時，我向黨組織悲壯的寫下遺書后帶著一支小分隊出生入死的戰斗在抗震救災一線。至于工作，在宣傳崗位時，我把工作干成了一流的，以至于上級曾調我到高一級的崗位干宣傳，因為妻病女兒小特殊原因沒赴任；干戰訓時，兩年多的光陰，帶著一幫拼命三郎，就把一個基地干成了全省的紅旗樣板。關心他人方面，我一直都在做，與妻一道悄無聲息的幫助學生，最長的一位，4年時間，除了假日幫補來回的車票，僅生活費一項就干上萬元以上，只是眼下無能為力了，因為妻一場重病，我們已返貧，兩位好心人借了22萬給我們治病，我們規劃著省吃儉用兩年內得還清22萬的借款，不過雷阿姨請放心，一旦我們還清了治病的巨款后，我們還會象從前一樣關愛貧困的學生。

返回賓館后，看見白發蒼蒼且行動有些緩慢的雷阿姨登上返回成都的小車時，我在揮手送行間強忍著淚水，強裝笑顏的祝雷阿姨一家一路平安，一生平安！

待雷阿姨乘坐的小車名動后，心想:雷阿姨年高且多病的身體，舟車勞頓，不畏辛苦，千里超超來看望黃土隴中長眠的我的父母，那是多么重的一份情感啊！而且一路上對我講的那些樸實的話語，又是對我多么重的期望啊！以后的日子，這樣的場面，肯定不會太多了。末來的歲月，雷阿姨手拉著手對我講出那些樸實的話語的場景，肯定機會越來越少。

與雷阿姨一家祖孫三代相聚于父母墓前的日子過去多少天了，每每想起與雷阿姨揮手相別的時刻，我就在內心深處對遙遠的雷阿姨講:真的好想哭。（肖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