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邊角的眼淚

有幸在都市與角邊角認識，他聲情并茂向我講述了過往坎坷和歲月的恩賜饋贈。他一路風風火火，幾經曲折，終于圓了夢想。角邊角激情澎湃像個憤青，說到動情處，總是語速加快、情不自已，面紅耳赤、聲音特大，手似刀劍，上下翻飛，左右狂舞，像吵架似的。看著他一本正經、聲色俱厲的演講或傾訴，我總是忍俊不禁、捧腹大笑。和他在一起其樂無窮，他毫無遮攔的快言快語讓我深受感染、沉醉其中，感覺心曠神怡。

那年那月，豌豆熟了，麥子黃了，櫻桃紅了，杏兒甜了，角邊角也上學了。他被魯迅時時早、事事早的精神鼓舞了。他也開始像很有學究的古文先生抑揚頓挫地朗誦著劉翰的名句“玉如意，指揮倜儻，一座皆驚；金叵羅，傾倒淋漓，千杯未醉。”由于天賦和記憶力特別強，角邊角各科經常得滿分；老師贊不絕口，同學羨慕不已。

那年那月，十年絞盡腦汁的苦心攻讀，有志者，事竟成，角邊角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省屬重點高中，蓋著校印的紅彤彤的錄取通知書終于送到了父親手上。那時的角邊角還在工地上搬磚，正累得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忙的不亦樂乎。令角邊角萬萬沒想到的是，他還沒看見錄取通知書長的什么樣兒就已經由父親轉交到了別人家的孩子手上。原來是一個當官的遠房親戚為了討好信用社上司，聞此佳音便風風火火、馬不停蹄跑到角邊角家中，找了一個美其名曰的借口，說把角邊角的錄取通知書拿去看看。這樣就從角邊角老實巴交的父親手中騙走了錄取通知書。至此，角邊角的錄取通知書就趙巧送燈臺—一去永不來，心儀的省屬重點高中也因此與其失之交臂。十年苦讀，看不見自己的錄取通知書是一件令人十分遺憾更是一件十分殘忍的事情，就像農民含辛茹苦勞作一年顆粒無收的那種絕望與無奈。“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此后角邊角的升學和事業之路也就顯得十分不順，接二連三遭遇滑鐵盧，總是時運不濟、命運多舛，陰差陽錯、難成氣候。然而這僅僅是開局，慘不忍睹的厄運還在虎視眈眈盯著這位涉世未深的稚嫩少年。

那年那月，角邊角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又走進了補習班的教室，開始又一年的升學沖刺，像父輩一樣望眼欲穿地期盼著來年好收成，像漁民那樣焦灼地等待著又撒一網的盆滿缽滿。經過一年的積累提升，角邊角成績飛速上漲，在全縣四千余名學子的慘烈競爭中，角邊角穩超勝券、拔得頭籌，進入全縣前三百名。緊接著又參加選拔賽，如果有機會進入前三十名，好學校由你隨便選。風雨皆得、前景光明。正是“除卻君身三重雪，天下誰人配白衣。”本以為又一張更具份量的錄取通知書可以十拿九穩收入囊中的時候，意外出現了，那近十天半月里，天天瓢潑大雨，河里漲水、道路塌方、交通阻斷。不說通車，就是插上翅膀也難以逾越座座艱險陡峭的崇山峻嶺，坐上渡船也難以涉過條條險灘。角邊角度日如年，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著決定人生命運的又一結果。他不知這一漫長的等待意味著什么。角邊角這樣傻傻地、苦苦地等待的結果就可想而知了。

那年那月，角邊角被告知以零點五分的微弱差距又一次與理想學府失之交臂。顯然，這次的學校比去年的還重要。面對這個意外，一向執著倔強的角邊角不得不信命運，也不得不屈服。只有理想被無情的現實擊得千瘡百孔的時候，才能體會到角邊角這種叫天天不應、入地地無門的無力無助。恰似西西弗將一塊塊巨石努力推上山頂又轟然下谷，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痛。

那年那月，上面的故事似乎還不是最終結局。角邊角上街遇到了班主任C老師，C老師是千真萬確、實實在在地給角邊角說了一句至關重要、足以改變他一生命運的一句話“角邊角，你等會兒到我家里來一下。”角邊角自然滿口答應，但是他腳上穿著一雙用綿葛藤綁著才穿得穩的爛膠鞋，且身無分文，空著手到班主任老師家里去真的不好意思啊。而且老師也沒有說馬上跟著他到他家里去啊，說你等一會兒來，那這個問題就值得深思了。最終，角邊角還是自卑膽怯心理占了上風，讓自己又一次失去了招生優惠政策的機會。在沒有勇氣走進老師家門的同時，也失去了一次通過讀書改變命運的機會。

那年那月，雨過了，天晴了，一切都很明朗了，也似乎塵埃落定了。角邊角驛動的心也漸漸平息，重復著往日的生活和故事。背著小麥大豆上街，換了面條大米回家。陪伴他的還是夏日酷暑的揮鐮割麥，在崎嶇陡峭的山路上負重攀爬，日復一日的勞作耕耘，一切都是濤聲依舊。多年以后，回想起這一切，在角邊角眼里心中都已定格成為一道永不消逝的美麗風景，在記憶的大海濺起朵朵沸騰的浪花。

那年那月，角邊角似乎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他忽然想起了柳青老師的一句名言：“人生的道路雖然漫長，但緊要處常常只有幾步。”因為這事關他是長期留在高山峽谷的云端之上，還是可以走出大山深處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在無情的命運面前，角邊角開始憂傷彷徨了，開始多愁善感了，在紊亂的思緒中也開始恐懼多疑了，他變得自卑脆弱了，先前那個陽光男孩的魂已不再上身附體了。于是，他在空曠田野里大聲疾呼，要找回原來的自己；他在魏巍大山前振臂吶喊，要實現最初的夢想；他在酷暑烈日下放聲痛哭，要填滿過往的人生答案。

那年那月，角邊角又有了新的思考。只有百折不撓、愈挫愈勇，才能戰勝艱難險阻、百煉成鋼，才能逢山開路、遇水搭橋，通往成功的彼岸。經過苦難生活的艱辛磨礪，角邊角也漸漸明白，要成為自己命運的主宰，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幸福都是奮斗出來的”，人生因奮斗而美麗，人生因奮斗而升華，奮斗的人生才會有無限可能。

那年那月，上天再次給了機會。角邊角掙脫各種有形和無形的束縛，只身挎著大大的帆布包，帶著很多行李去了省城求學。角邊角再次開闊了眼界、增長了知識，考取了大學，手里擁有了敲門磚，還認識了許多老師和同學，收獲了學問和友誼。

那年那月，角邊角書寫了人生濃墨重彩的一筆。角邊角不負眾望，以全班第一的優異成績圓滿順利畢業。由于成績突出，打破了歷史記錄，成為了班上響當當的人物。帶班老師還要求角邊角向全班66位同學介紹學習經驗，角邊角的名字也被登上了報刊。

那年那月，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角邊角想投入現實生活中干一番事業，來回報社會，回報黨和人民。雖然畢業了，但要想謀一份較好的工作就不是角邊角所能駕馭的了。沒有一定的社會關系和殷實的經濟基礎，那無異于天方夜譚。

那年那月，角邊角在一個朋友的幫助下謀了一份臨時差事。每個月多少有點收入，解決溫飽有指望了。為此角邊角手舞足蹈、奔走慶賀，還自以為是、洋洋得意了好久呢。但寄人籬下、看人家臉色行事，日子自然不舒坦；遭人白眼洗刷、刁難欺負，自然是家常便飯。這些都無足輕重，最令角邊角擔憂的是，也許人家今天高興就用你，哪天不開心了、看不順眼了，直接喊你走人。角邊角又會失去工作，那日子自然也就過得七上八下、局促不安，真有點苦心勞形、費力不討好。個中凄凄慘慘戚戚的滋味，局外人是不得而知的。對于角邊角來說，就是直抵骨髓和命根的痛徹心扉。

那年那月，盼星星、盼月亮，角邊角終于獲得了一次考試機會，參加了全省公招考試。那年頭的角邊角考試自然沒說的，一考一個準，百發百中。因為他癡迷于學習，為了謀一份體面工作，他格外努力。正應了王勃那句名言：“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這次也不例外，角邊角考了個第二名，也剛好招兩名。成績是穩穩地上了，但最后還是被局長換成另外一個了，那人的成績排在第六名，與角邊角相差十幾分。緣由是角邊角還年輕，有機會再考。如此重要的人生大事就被局長這樣輕描淡寫地敷衍塞責了，這句有機會再考不知又是何年何月。這就是殘酷的現實，除了眼巴巴地看著機會從指縫間隙白白溜走，你又奈何其哉？角邊角獨自行走在大街上，心灰意冷、萬念俱滅，欲哭無淚、欲笑無聲。深夜的盛夏，燈光迷糊，寂寥冷清。偶爾過往的車輛風馳電掣、咄咄逼人，與角邊角擦身而過，完全忽略了角邊角的存在。一千米的街道任由他獨自徘徊、無人問津，不知該從哪里走，也不知去向何處。天堂和地獄往往就是這微弱的一念之差、一線之隔，那一步跨過去就是天堂。

那年那月，也有人質疑角邊角。成功的道路有千萬條，為何要去擠獨木橋？是的，除了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可以獲得收入、改變生活外，謀生手段還有很多，比如做生意、打工、承包工程等。但對于角邊角這樣一個身無分文的人來說，一切都是水中望月、遙不可及。讓角邊角記憶猶新的是，他為了到州里參加一次培訓去鄉信用社貸幾百元的款，都被主任一口回絕。道理很簡單，因為角邊角一無所有。沒有固定資產，找不到擔保人，沒有抵押物，人家怎么相信他，到期還的上嗎？什么叫窮途末路，也不過如此吧。

那年那月，山不轉水轉，天生一人、必有一路。隨著社會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入，黨和政府各項政策溫暖人心，經濟社會發展勢如破竹，就業需求日益擴大，各行各業求賢若渴，組織人事政策不斷完善；城鄉面貌煥然一新，國家綜合實力不斷增強，人民生活日益改善，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得到極大滿足；社會取得文明進步，人也得到全面發展，為每個人實現自己的中國夢也搭建了更加廣闊的舞臺。“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只要你有夢想，只要你愿意努力，只要你愿意工作，都可獲得很多機會，成全你的愿望。角邊角憑借自己的執著堅毅和孜孜以求的不懈奮斗，跟上了時代步伐，趕上了人生末班車，成為一名國家干部，與全國全省人民一道同步小康，實現了命運的華麗轉身。這是社會的發展，是時代的進步，是改革開放分享給千家萬戶的成果紅利，是黨和政府給每一個有夢想的人一份厚重的饋贈。

那年那月，角邊角情思泉涌、感慨萬千，再一次熱淚盈眶。這一次的淚水是幸福的淚水，是激動的淚水，是感恩的淚水，是苦盡甘來的淚水，是經歷艱辛漫長的馬拉松拼搏之后換來的充滿歡歌笑語的淚水。（曹新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