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璋岷：法制記者的詩歌筆記 ?（五首）

冰  火

——致消防警察

烏云逼得滿河冰水，逃離每絲間隙

笑得嘶嘶的寒風，掠過透心涼的威脅

那一剎那，晨練的人蹬開冰河的滑板

歡聲如虹，染紅凍得發硬的笑靨

沒人留意，遠處孤鴉連串的警告

意念中的冰層，吱吱嘎嘎悄悄開裂

螞蟻般的呼告，風都開始發軟

俯臥在岸邊，凍僵薄翼透明的寒蝶

有一種力量，是救援繩的蜷縮與抖直

接力賽的救援，串起一行融冰化雪的橘黃色

那邊的山，蔓延起濃煙滾滾的黑云

看那樹顛，狂舔一條條火舌

天被烤得發脆，云被趕到天邊

玫瑰般的鏡像，危機起起跌跌

枯黃的草，卷起焦慮的愧疚

每一寸土地，戰栗著胡亂應付的詭譎

酷炙跳動，一幅幅怪異圖畫

灼熱獰笑，在山火中舞蹈騰躍

有一種焦渴，是直升機的盤旋

干粉是生命的甘露，輕盈曲線在半空傾瀉

洪水，一條長龍般的雄渾

染黃大堤內外的風雷星月

云蒸熱霧，泛起濁浪的澤國

連同人心，浸泡成一種幾乎失望的驚厥

汪洋一片，總歸是仰望晴空的焦灼

稻田，連同村莊泛起打著旋兒的殘根敗節

空氣就要點燃，而撕破天幕的閃電

醞釀新一輪，天的抽泣地的嗚咽

有一種亮麗，是沖鋒舟劈波斬浪的水花

每朵水花，濺開生的花蕊春的嫩葉

都市的高樓，切割開天際線的風景

幕墻的閃亮，眼神終于在無奈中發澀

一扇窗，吞吐出濃煙噴發的狂浪

驚呼的潮聲，鋼筋混凝的力量開始彎折

畢畢剝剝的聲響，預告下一輪的節目

舔著燃氣管，吐著紅信子的扭曲游蛇

高架路立體橋，糾纏出紅綠燈的吼叫

警笛齊鳴，看那火紅的消防車風馳電掣

有一種生機，是云梯伸展的高度

一條條矯健的身影，降伏兇狠與卑怯

春夏秋冬，輪回天地的靈氣

有的時候，充盈靈氣的天地也會傾斜

冰與火，破碎著人們的平和

有一群人，總在青春不悔威武不屈

（1980年代后期和1990年代初，本記者常隨消防警隊的官兵出警。在都市冰河救援、沱江抗洪和高樓云梯突擊，再到山區撲救山火，都有記憶的痕跡，此詩作初稿于1990年代中期。在成都華興正街的成都消防支隊，記者結識了美女孫警官和那些快樂的官兵，其中，一位優秀指揮員，每次出警，總有他忙碌的身影。通過包括四川法制報在內的媒體報道，他那堅毅的“中國隊長”形象，為成都千家萬戶所熟悉。后來，他擔任成都郊區的區領導、外地地級市的市領導，再到省廳廳長、省會城市的負責人。他心系政法部門，不忘消防官兵。多年情誼積淀，進入21世紀的前幾年，在他省廳廳長任上，四川法制報改革管理體制和部分人員移交的后續問題逐漸顯形。應請求，他慨然解決了一些遺留問題，延續了一份真情。消防警察，是一種傳統的警種。清末民初，參照日本警務體制，手握一支竹質抽水槍，消防警就是中國都市警察的組成部分。新中國的公安管理體制內，消防科處，發揮重要作用。1982年6月，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成立，武警消防部隊警種誕生。他們承擔滅火救援、防消宣傳、搶險救災任務，同時應對突發事件、救援平民。1985年8月，管理體制再次改革，消防部隊從武裝警察部隊劃出，歸各級公安機關領導。從此，消防部隊歸屬武警現役序列，同時由公安機關領導與指揮。直到2018年，公安消防部隊徹底轉制，現役官兵集體退役移交，其編制由現役編制轉為行政編制，整體移交給應急管理部門。當年10月9日舉行“公安消防部隊移交應急管理部交接儀式”。武警消防部隊成為歷史。警徽閃亮，烈火柔情，功績長存史冊。謹以此詩，致敬赴湯蹈火的消防警察，致敬敢于擔當的“中國隊長”）

風暴前的靜謐

大山的沉默，不要忽略它的偉力

遠處，有流利透明的嵐氣

把峰巒起伏的脈動

平穩成一種祥和的呼吸

風開始聆聽，聆聽地動的板塊

坡上草，卻感受不到地火悄悄平移

時辰已到！風暴猛然揪出新的漩渦

平流層，仍圍護著衰弱的靜謐

樹木開始搖動，風匆匆趕來

吐露關于大山，關于颶風的那些秘密

當一切都要攤牌的時候

沉默的傾訴，倒成為一種久違的奢侈

公訴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旁聽的目光，投來日月精華的敬禮

（公訴人，是人民檢察機關的形象代表。每當刑事案件開庭，在公訴人出場的前夕，從被告人、被告人的代理律師，甚至旁聽的人們，都會無端產生緊張的情緒，因為不知公訴人的卷宗里，有著什么樣的利器，怎樣對被告人一劍封喉。公訴人代表國家出庭，這是訴訟活動重要一環，檢察機關對偵查或調查機關，在偵查或調查終結后，移送審查起訴的案件，依法定職權進行審查，決定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訴、出庭支持公訴、對刑事判決進行審查，或依法決定不起訴。法律規定，人民檢察院對偵查終結的刑事案件經過審查后，確認被告人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充分，依法應追究刑事責任，即由檢察長或檢察員按審判管轄范圍，代表國家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訴。公訴是中國檢察機關的法定職權，由人民檢察院獨立行使，不受其他組織或個人的影響，也不以被害人的意志為轉移）

敗葉與鮮花

刑事法官的案頭，有些雜亂

卷宗，如山巒起伏的暗影

窗外的湖畔，同樣圍著欄桿的園地

天鵝絨之吻，點綴灌木叢下的綠茵

年年月月，有鮮花說不完的話題

包括一片片落葉的沉悶

枯萎與死亡，搖晃萬花筒的光斑

見證新一輪萌動的生命

把落葉的衰敗，放回記憶的卷宗

鮮花怒放，吹透清涼的黎明

剔除一點點丑惡的暗角

心中，閃爍著燦爛的晨星

（刑事審判，與民事審判一道，構成審判機關最基本的兩大審判活動。長期與罪惡與丑陋打交道的刑事法官，在本記者心中，他們總是一群意志堅定的人們。他們手握利劍，直接可以讓罪犯進地獄。一句判詞，是正義的注腳，也可決定一大批人的人生走向。常常在懲處，偶爾在說服，總是在救贖。一路橫掃敗葉，一路鮮花開放。1986年7月，本記者旁聽一起刑事案件，在沉悶的出示證據環節，一時興起，采訪本上，寫下這首詩歌）

冬  陽

嬰兒喁喁私語的鳥喙

啄破陰云密布的襁褓

連風都停止漫游的腳步

讓云朵把壓抑的快感灌飽

光線細密，繡花針一樣的溫暖

千絲萬線，牽出錦緞般的歡笑

昨夜寒風，吹落一地的珠露

每粒珠露，都在聆聽天與地的呼告

星星眨眼，忽閃出新的希望

每一寸光陰，都帶著翅膀的閃耀

渴望，割開藍天白云的空曠

泛黃的底片，定格記憶中的呼嘯

川劇高腔，鑼鼓節奏的急切

催打出幾番變臉的奧妙

行走的云脈，拉開操控細線

命運交響的陽光，從舞臺直沖碧霄

（1990年代初期某一天，本記者收到來自重慶市北碚區看守所的一封來信。寄信人是一名在押人員，一審已被判處有期徒刑，正在焦急地等待二審最終判決。他在管教那里，得到一份四川法制報。那時報紙影響極大，作為省委政法委機關報，基層公安處室、派出所、看守所等都訂有報紙。當期報紙，刊登了本記者撰寫的一篇糾正冤假錯案的長篇報道。他把報紙小心折疊，裝進內衣，在監室里反復閱讀。經監所民警同意，他給記者寫了一份很長的信件。記者仔細閱讀并研判后，轉給二審機關并從法理和實際狀況方面提出建議。幾個月后，兩名陌生人來到報社。被宣布撤銷一審判決、無罪釋放的老胡，給記者送來錦旗。從此，他的命運轉了一個大彎。那會兒是冬天，那一天，陽光穿云，本記者寫作了《融融冬陽下》刊見四川法制報，后收入專著《本案報道失實》的“洗冤新錄”部分。再后來，這名“不拋棄、不放棄，永不言敗”，原為川劇演員的資陽漢子，中氣十足，干勁十足，投身商海，成就新的人生。一段時間內，他常攜妻來走動，還帶來他的師兄，因出演金庸劇《神雕俠侶》余滄海而享譽、劉德華慕名拜師的那位川劇變臉大師。一杯清茶，笑談往事，初心如一，婉拒厚禮，清新如菊，其交如水）

新  綠

西山的杜鵑，絮絮叨叨念著布谷布谷

畝畝方塘，明鏡般落下云游的天幕

秧苗的柔青，是奮筆疾書的字跡

字里行間的點綴，一格格填滿新綠的曲譜

新，是和風吹過的聲音

綠，是心情激蕩的飛瀑

天際線，倒映在源頭活水的跳躍

分秧插秧，茸茵的板塊就成了一簇一簇

腳跟站穩，在融絲絲的泥里跋涉

移動的腳趾，有貼近地氣的感觸

一格格后退，卻在一行行地向前再向前

眼前景色，片片錦繡就在活潑潑織梭平鋪

稿紙是綠色的，一格格的字跡是新的

豐收的喜悅，預先填進平仄協和的音符

（在電腦寫作普及之前，所有的文字，都是一劃一筆寫下的。鋼筆、簽字筆、鉛筆、毛筆，后來偶有手機短信的輔助。那時，在采訪本上，記錄每次講述和觀察到的種種細節；后期的搜集，編好原始資料的文檔；在寫作時，淡綠色的稿紙，300個格子300個字，一字一字地寫，一格一格地填，這樣，方可便于統計字數、適應排版的需要。若干年下來，本記者的幾本書、幾千篇新聞稿件和各類文檔，文字量達到800萬以上。有的朋友將這種方式比喻為“爬格子”，以謂其辛苦。本記者每當提筆，面對報社統一印制的稿紙，總要先看看每頁標有的報社標志；稿紙淡綠色的格子，倒是總會想到春天秧田的淡雅：拋秧、分秧、插秧，一簇簇、一行行。在寫完《迷失的晚節》那本書最后一句話時，本記者在筆記本上寫下這首詩，記錄下這種心情。而今，敲擊電腦鍵盤和手機指尖操作，媒體人和所有寫作者不會再自稱“筆者”和“筆耕不輟”了。感謝現代科技，讓我們緊跟時代，更祝愿文化工作者，在現代科技加持下，文思如涌，指尖如飛，創作更多的佳作）

作者：賈璋岷

參與創建四川法制報社，擔任過報社記者、部主任、副總編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