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璋岷：法制記者的詩歌筆記?（五首）

冷  山

——致預審警察

山的本色是沉默的，讀出一種冷峻

墨色的面容，逼視幾顆躲閃的疏星

明朗的月亮在山的那邊，徘徊在云層中

等待。威嚴的山與怯弱的星正在博弈

即便是對話，總有強者的峰巒如聚

托起月亮的時候，星的光就弱成游絲

何況，真相大白的晨陽刺破霧嵐

再躲閃的星，也拖著星芒遁形

總是有煙霧繚繞在山頭山谷起伏

起伏不定的，煙霧飄向對坐的情形

煙霧，就是或優良或劣質的卷煙

峰回路轉，有時混沌有時清醒

煙霧淡了，春山的面容開始明朗

嘴角的笑意，融化拉鋸后殘雪印痕

把時光的卷宗合上，冷山沸騰的心熱了

斜瞥頹然撲地的衰草，那些顫巍巍的指紋

（預審警察，曾特指警方內設機構預審部門的警察。中國公安系統，自上而下，曾設立了預審局、處、科、股，負責自身偵破案件的審訊、報捕、刑拘、移送起訴、收集證據、提供預防對策等工作，以及執行管理看守所、收審所的任務。基層公安按序列排為四處、四科等。1979年，五屆全國人大通過了我國首部《刑事訴訟法》，首次用成文法方式將預審確定為公安機關的職權范圍。同年，第三次全國預審工作會議發布了《預審工作規則》，明確規定公安機關預審的受案范圍等制度內容。后來，有的地方，預審機構改稱預審支隊、大隊等。“偵審合一”機構改革后，“預審”作為一個專門的，與治安、刑偵等部門并列的獨立機構，不存在了。警方審訊，雄風猶在）

螞蟻的舞蹈

淺淺的土埂，幾蓬衰草撐不起門面

螞蟻在它的森林里，追捧朝暉暮煙

歌聲，就那么幾句稀疏的旋律

那卻是廊橋旁馬纓花品鑒的水岸

土埂的黃塵，隨時都有崩塌的裂縫

螞蟻的舞蹈，踏著節拍流淌的光環

每次亮相，都有顧盼生輝的唱腔

一抹微黯的縫隙，都是它的陽光燦爛

風，已經從河的回環起伏聲里吹來

舞蹈的步履，續寫炫耀浸泡的狂歡

土埂的松土，從遠到近開始裂縫

渾然不知，舞蹈者的踢踏還沒松軟

（本記者隨案采訪一起涉及廳級官員的貪賄案件。此官員愛好文學，寫作過多部小說，人稱“作家官員”。在檢方非公開偵查階段，記者因工作關系，與他相見商議一件業務工作。其人自恃才高八斗，豪氣沖天。已知內情的法制記者，冷眼觀之，心情復雜。當時感慨，遂有此詩。幾天后，其人頹然落網。后來，報紙以“本報特別報道組”的署名，詳盡報道此案 ）

落  葉

葉片的蟲眼，透過去就看到秋光的明媚

光影交錯的手，在風中矯健奮飛

一步步，從春天的細雨綿綿中走來

終于完成期盼，一種慰籍的輪回

記得新芽綻放枝頭，鳥鳴滴著嫩脆

記得荷塘月色，朦朧出無言的靜美

不是每天的風景，路上都在觀光

泥濘的跋涉，滿目亂流的污水

天邊，有陽光溫暖的召喚

近處的烏云，埋伏著一聲聲悶雷

落葉飄起的時候，一頁頁卷宗回歸

大地的胸膛，仍然散發出夏日的青翠

回望季節，畫面滾過對峙與和諧

冬天的序幕，聚光燈有了黎明的熹微

樹干還是那樣挺立，呼吸和風的暢達

時序總要結案，功德圓滿就是欣慰

（結案就是對案件做出判決或最后處理，使其結束。公安局撤銷案件或者作出不立案決定，并在追訴時效內不再追訴，這是一種結案。檢察院偵查，或審查后做出依法不起訴，也是一種結案。由法院作出生效判決和作出調解書，更是一種結案。“徹底結案”是相對的，以法院判決為例，一審結案，還有二審，還有復核，還允許申訴。作為法制記者，不同階段的采訪，有不同階段的方式與寫作報道的行文處理 ）

天  光

長長的路，拉開日記本的活頁

記一筆，開始就是一聲聲懇求與哽咽

天邊的光，為什么照不到腳下的陰影

星星的光，不足以點亮十五的明月

就把夜路的歌唱得委婉凄涼

包括顫抖的音符，還有曲線流動的音節

日記的頁面，涂抹朝霞的五顏六色

有一種情感，如同朝陽燃燒的熾熱

仗劍天涯，總有行走的豪氣

靜默的晨風，熨燙出渴望中的對決

步步驚心，填滿日期長卷的時候

正午陽光，釀熟了塵與土的壯懷激烈

晚照的天光，停留給歸來者的身影

心的曠達，寬過涼風掠拂的原野

斜斜的光線，拉長了身影的長度

矗立著，驚飛了落在樹梢的鴉雀

還有長長的路要走，天涯望不穿

人間無悔就是修行，就是跋涉

（某日，一對夫婦到報社刊登尋子廣告。6歲的兒子走失了，他們痛苦萬狀。奔走幾家報社，廣告費甚高。到了四川法制報，尋子啟示免費刊登了。那時的法制報，影響力很大。當地公安機關在“自己的報紙”上看到啟示，聞警而動，尋跡追蹤。果然，兒童被拐到安徽的懷遠縣。一位警察千里走單騎，硬是找回了這名兒童。本記者一直關注事件的進程，與前方保持聯系，并在兒童回到故鄉四川江油后，寫出并發表報告文學《警察、小孩與一對夫婦》。此文后收入專著《本案報道失實》的“劍盾風云”專輯。忠于職責的警察是好警察，鐵心尋子的夫婦是好父母，機靈過人的6歲孩童是好孩子。兒童叫周波兒，太聰明了，想必還記得警察和記者叔叔伯伯們；同行采訪的老攝影記者龔伯勛，所攝圖片為文字報道增加很大色彩，他已于疫情高峰時離開人世。我想念他們）

暗  香

捧讀的時候，有飄搖浮動的聯想

總是在黎明前勃發，迎接第一縷陽光

輪轉機，飛瀑般濺出耀眼的白練

開機指令，就宣布一季莊稼成熟的時光

改后付印，每當簽下這樣的字跡

那邊的飛瀑，驟然滾出疾速的波浪

第一張報紙，手指連同它的溫度

撫摸過去，每個版面還在發燙

油墨，幽幽的香味伴隨文字跳躍

晨星，牽動每則新聞的曲折跌宕

聽到拔節的聲音，播種在昨日的苗圃

不眠的夜與晝，滋潤心血中的土壤

春蘭夏荷，把歲月留給風雨兼程

秋菊冬梅，笑對著繁露與清霜

花的海，掀起每個季節的蓋頭

記憶堅硬處，仍是流動的暗香

盈袖的憂思，更有疏影橫斜的傲骨

凜冽秋風，連接著雪花的張狂

每粒文字，集結起鏗鏘的方陣

迎接一輪接一輪，萬里春風駘蕩

（深夜，簽完大樣。“付印”兩字一旦落筆，猶如一聲令下，報版上機，輪轉機滾動，飛瀑般的報紙自動翻卷、成疊、對齊，扎捆。又一期報紙新鮮出籠，在黎明前由郵局專用車送往四面八方。捧讀噴著油墨味的報紙，總有特殊的感覺）

作者：賈璋岷

參與創建四川法制報社，擔任過報社記者、部主任、副總編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