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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里的哨樓

        來源:德陽散文學會 作者:張艷 發布時間:2024-12-29 09:13:21

        一直以來,我對門特別好奇。

        自己也說不清原因。因為春聯?確實這些年來每逢春節都要寫春聯,不僅楷行草隸篆,而且見識了不同的門,木門、鐵門、竹門,玻璃門、不銹鋼門,單門、雙扇門、卷簾門、推拉門。見識多了,逐漸發現了門的神奇。不同的門代表了主人的不同狀態,每天進門出門似乎程式枯燥,卻一點都不枯燥,因為進出門的人,每天都帶著不同目的和心情。

        我正是帶著這種門的心態門的視覺走進哨樓村的。

        是的,我把哨樓村當成一個家。進入和離開,就是進門和出門;村里的世界和村外的世界,都是我進門出門所看到的,我以“家”的關系和情感走進哨樓村,感悟哨樓村。

        時間就在今年,具體說就是2024年2月23日。那是我首次去哨樓村。本來是該2月21日去的,那天有許多我熟悉熱愛的文友,到哨樓村參加“作家小樹林”和“作家書屋”項目熱身,我卻因為自己的原因錯過了良機。別的事情錯過了也就錯過了,但這件事情我不甘心,于是補課。上午11時,相約人齊,我們從四川盆地龍門山腳綿水之濱的綿竹縣城出發。上車后才發現,不知道哨樓村在何方何地。于是,求助于現代科技:“小艾小艾,請導航仁壽縣方家鎮哨樓村村委會。”汽車屏幕上頓現: “哨樓村,192公里,大約2小時26分鐘抵達。”心中感嘆,竟然無厘頭地對著冰冷的屏幕連續幾聲謝謝謝謝。沒有想到的時間的精準,12點45分,我們正點到方家鎮場鎮上。天氣雖然寒冷,店鋪倒是熱鬧得很,就近找一處飯館,落座下來,點上麻婆豆腐、螞蟻上樹,豌豆尖蛋湯等特色菜式。美食上桌,才發現分量超大,味道也很不錯,從菜品上直接展現方家鎮人的實誠和勤勞。

        大快朵頤,飯足菜美,我們又帶著美好的心情趕路。大約 15 分鐘后,我們還沒注意,小艾已提醒到了。先看見的不是一個村莊——村莊該是什么樣子?我也說不清,只知道現在遠遠看到一副對聯:“廉泉讓水地,文里武鄉風”,橫批“敬恭里”。第一感覺是,既不門當,也沒戶對,看來,這是一個官員廉潔、民風淳樸、文武兼備的古村落。我又想到門,這似門非門之門的對聯之處,是不是就是哨樓村的門,而這對聯,就代表了這家主人的精神追求和門風。

        我的心像剛才呼喚的“小艾”,一下找到了目標。

        找到目標的我就開始浮想,哨樓村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家”,村里究竟藏著怎樣一個美麗家園呢?趕快進門。

        真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家”的家長——哨樓村黨總支書記張國君,已經在哨樓村史紀念館門口等候我們。一位大學生村官,幾千老百姓的吃喝拉撒都扛在肩上,卻這樣認真的接待我們這幫不速之客,大家都有些感動,也讓我們從另一個方面對剛才的對聯彰顯得“家風”得到印證。

        如果說,哨樓村這個“家”有一道寬敞的門,迎送自己的家人和各方賓朋,那么,村史館就是家里的一道“小門”,通向“家”的深處。這是張國君的講解,給我的深刻感受。

        據說“文川武鄉,廉泉讓水”最早出自清木刻本《南史》第四十七卷。當然說的是哨樓村,而有這樣的對聯,鮮明的張貼在哨樓村歷史的門楣,肯定是有原因的。走進方知,哨樓村完全可以用“古”來形容。“古”到什么程度,就很難說了,沒有準確的答案,只知道這里的一口“古井”就古到明朝。既然是儲井為飲,必然是有人在先。再一個證明“古”的,是這里傳統農耕文明標識最鮮明的農具,它們是鋤頭、鐮刀、背篼、蝦爬、犁頭等等。這些東西,我在小孩時候就見過,也聽爺爺奶奶講述過它們的故事,現代已經多年不見了,想不到在這里再次見到,我有一種特別的親切。特別是那個長木柄石磨,讓我心里油然升起一種創造的敬意。科學無處不在,聰明的古人早用上了杠桿原理,它讓人微小的體力,能夠輕易推動一塊磐石般的石磨,不由不得令人相信阿基米德的豪言:給我一個支點,我可以撬起整個地球。

        從哨樓村的門里,我看見了農耕文明全部的秘密。

        進門變能看見,出門是一片藍天。

        中國是世界上最早進行農耕的地區之一,農耕文明的起源,已追溯到距今8000多年中國的新石器時代,作物的殘跡、家畜的骨頭、陶器和打磨石器(新石器時代)都有據可考。在中國古代農耕文明的發源地黃河流域和長江流域雖然存在生態環境的差異性,但古人充分利用自然環境和氣候特點,開始種植農作物、馴養牲畜等。這些,在三星堆的發掘中都可找到依據。文明綿延,莊稼人通過勤勞智慧發明了眾多較為先進的農業工具,并積累豐富的農業生產技術和經驗。牛犁地,狗看家護院,家禽豬羊雞鴨鵝兔用于肉食……

        仍在“家”里轉悠,我看見哨樓村農耕的延續。綠水青山自不用說,方曲河、“黑龍江”、100多口井已經說得很清楚。要說的是7800多畝耕地,遍地的桃園、李樹,花椒林,支撐著這里的23家新型農場。正值早春,我看見一彎一彎的紅土地,和紅土地上正在發芽的玉米、大豆、青花椒、紅薯、豆角等。此刻,在我的心中,它們不僅是莊稼,還是“家”里的盆景——我現在家里的客廳,就養著幾盆同樣的綠。

        這似乎有點矯情和小資,我想,我們的古人不是這樣。

        就在這個“家”,同樣的“客廳”,哨樓村的鮮明不可能有這樣的矯情和小資。它們只求在動蕩的時局和嚴苛的自然條件面前求得生存。漢代崖墓(蠻洞),僚人居住崖穴,哨樓村目前保存有10座。墓葬里的圖案和實物,證實了當年農耕的艱辛。過去,它們曾為村民們提供著賴以生存的物質。開門七件事,哪個不知道,“民以食為天”,柴米油鹽醬醋茶。蠻洞干燥通風,解放后,村人用于儲存水果、紅薯等;現在,它們都成了歷史的物證。現在,哨樓老百姓餐桌上的大魚大肉,都早已過時。他們像城里人一樣,開始追求返璞歸真,回歸田園和莊稼本身。午飯時,桌上的一道油炸坨坨,是我這北方人第一次見,蠻好奇的。它就是村里人都會做的面點,看著看著就會有食欲,寓意也很美好,豐收的喜悅,加上圓圓滿滿,不吃都覺著美滋滋的,看上去外表金黃,圓圓的鼓鼓的,咬一口,里面軟軟的QQ的,好看易消化,老少皆宜,逢年過節也特別受歡迎,家家餐桌少不了它。這就是我們在哨樓村吃到的“家宴”,一種標有我和村民的美好記憶。

        哨樓是在“門內”,還是“門外”?我想了半天,一直沒有想清楚。要說門外,它又在村里;要說門內,它關涉的所有問題,都是因為外引起。突然想到應該是窗戶。對,是窗戶。透過它,我看見這個“家”遭遇的時世風云,也看到在時世風云面前,哨樓村這“一家子”人的風云際會——

        明末清初,因戰亂導致四川人口急劇減少,湖廣填四川時,辜門、李門、張門、黃門等遷入村子,鄉間有德行、有才能、有聲望,且被民眾所尊重的賢能在哨樓村史館進行了醒目的刻畫。鄉賢浮雕唯一女性是館內序廳正中間的李蕭氏,她端莊穩重,慈眉目善,清代仁壽節孝女性的典范,16歲嫁張家橋栗林坡斑竹灣的雕匠李仙斌,生四子,嘉慶三年,丈夫早逝,28歲的李蕭氏,孤伶一人,省吃儉用,上孝敬多病的婆婆,下扶養年幼的四子。眼前是一幅“黎明即起,灑掃庭除,內外整潔……”的畫面。李蕭氏在院落里搖著紡車,吱吱呀呀的紡錘聲與四個孩子朗朗讀書聲相呼應,母慈子孝圖,和美祥瑞,讓鄰里稱贊羨慕,紛紛效仿,照樣學做。

        道光九年,李蕭氏的故事上報朝廷,感動了皇帝。道光皇帝也下旨,為她修建了“圣旨節孝牌坊”。后來,李有春在村子里親自為母親修造了遠近聞名的石雕牌坊,進士魏光宇為其寫下的《李蕭氏節孝坊序》,“……九重恩渥,褒錫溫倫,岷嶓片石,宇宙同珍。”她的故事感動了仁壽歷代知縣、文人,相繼被收錄不同時期的《仁壽縣志》。

        哨樓村的故事并沒有終結。1829年,李有春落第,后接受國子監同鄉凌云建議,咨詢國子監祭酒公陳鴻謨,向朝廷請旨旌表母親,天子隨后允諭詔,修建“圣旨節孝牌坊”,頻頒五花鳳誥,旌揚表厥宅里,一天之內,李蕭氏三次接到朝廷封賞。如今李蕭氏第九世孫、欽齋泥塑非遺傳承人李長青,雕塑家、詩人、地方文史研究者,長期致力于蜀中地域文化雕塑創作、地方史研究等,哨樓村村史館策展人,一幅幅活靈活現的雕像出自他手筆。李長青是哨樓的后生,雖是八零后,看上去沉穩老城,為哨樓村文化興村,通過實物、史料展陳、文字描述、重要場景還原,重要人物訪談等的挖掘、村史館的資料收集、整理,走訪長輩,大量細致的工作,還為鄉賢群雕泥塑的策劃、設計、創作、施工等,著實的耕耘,才呈現出如今我們見到的樣子……

        文和武,是哨樓村文化的兩只手,敲開詩禮之門,從有形到無形,繪出這個村莊的歷史人文地圖。有形的地圖,放在村史館,由當時敬恭里的秀才張聯珠、張光典父子手工繪制。從圖上可以看出,這個村莊的地名和人文軌跡,朱家壩、月亮壩、古井溝、扶馬頭等。無形的地圖,由一代又一代的哨樓村人的智慧和創造繪制。包括道光癸巳年,被四川學政黃倬錄取為科試(州府考試)第四名的張聯珠。他長于詩文,有詩歌八首選入《民國仁壽縣志》,曾參與編纂《道光版仁壽縣志》。他的兒子張光典,承父業,亦善詩文,有《張氏族譜》十卷本存世,對研究本村張氏家族及曲江、龍馬區域文化,貢獻頗多,對今日哨樓有著十分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還包括千百年來,哨樓村孕育出的以教化鄉民、澤惠鄉里、凝聚人心為特征的眾多鄉賢和鄉賢文化。他們有的居廟堂之高,則忠于國家、忠于人民;有的處江湖之遠,則孝親愛民、崇德向善;有的興學重教、造福桑梓。他們是哨樓村文化之精英,“大家”之福祉,也是“門內”“門外”的一道道耀眼的亮光,既照亮這個“家”,也閃耀在華夏歷史。

        不管是“門內”,還是“門外”,人始終要有根,村莊始終要有魂。只有這樣,才“看得見山,見得到水,記得住鄉愁”。此刻,我就在哨樓村,在一塊寫有鮮明“鄉村振興”字樣的匾牌前。柔軟的風,越過獅子拗的山頭,越過村史館前的一塊方塘,清新從我的臉上拂過。不是如沐春風,就是沐浴在春風里,倚門而望,倚窗而看,看天看地看歷史,也看哨樓村的現在,心里有一種柔軟的暖:我是哨樓村人。

        張國君三句話不離本行,說到他當村官的哨樓村,雖不快不慢,但言語間看得出一種愛和自信。他說,按照中央的戰略,抓產業振興、文化振興、人才振興、組織振興等,是一個龐大的系統工程,缺了一項都不行。他感到肩上的擔子沉沉的。但沒有退路,他也重來沒有想過退。只有知難而進,跑項目、跑資金、跑市場,尋找突破點。在多方考察后,他發現無筋豆種植周期短、效益高、一年可種植兩季,單季畝產可達到1500-2600公斤。于是,就組織動員村民種,還請來專家做技術指導。要帶領村民致富,首先要壯大集體經濟這個龍頭,他就和村總支副書記張凱一起,成立村勞務公司、修建村凍庫,既為百姓服務,又增加集體收入。2023年,村集體經濟收入達百萬元。我咋舌,竟超過我們成都平原。

        運氣好,走出村委會,就碰上一支迎親的隊伍。他們吹吹打打,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我們結婚啦”。據張國君介紹,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村里的人外出打工,都在外地找對象安家。這幾年,村里面的條件好了,村里的年輕人又恢復到過去的傳統,找本村的如意對象成家,永遠做哨樓村人。這時,我看見,坐在門口的石墩上一群穿著中式花布新棉襖的俏皮孩童,看見迎親的隊伍,大聲在嘴里咂呼,“我要媳婦,我要娶媳婦”。一旁拿著鞋墊的母親喜滋滋的舉起鞋墊,做出要打孩童的樣子,“羞!羞!羞死老娘!”新娘子一進門,一群孩子就撒著歡的跟跑。

        在四川中部過去迎親,講究的是即新郎和接親之人去女家迎接新娘,俗稱“接親”。新郎到女家時,女家的人出門相迎。新郎進門后獻上禮品,禮貌地接新娘上轎或上車,迎往家中。后世迎親禮儀逐漸復雜,迎親隊伍壯觀,大多模仿帝王儀仗,有金瓜、斧鉞,“開道”、“回避”木牌,樂隊、挑夫等。新郎戴官帽,新娘鳳冠霞帔。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娶媳婦過門的風俗,就發生更多變化。

        哨樓村里增新中學校長鐘立德,送給村史館一張本校青年教師的結婚紀念照,成為館藏。看到這放大后的若隱若現照片,大大的紅雙喜字,貼在紅白藍三色塑料遮陽棚布上。這場景讓我想起1988年那會結婚。已告別“三轉一響”,青年人往往自己封喜糖、瓜子、香煙,夫妻動手,一手拿個塑料口袋,一手拿個搪瓷酒盅,在裝滿向日葵瓜子的大口袋里,使勁一弄,還拿根筷子,平平的抹去尖尖的瓜子,亦是均等,不多不少,裝上兩根香煙,兩塊大白兔奶糖,用鋸條擋在塑料袋子的口上方,用蠟燭的小火苗燎一下,就封好喜糖包。然后,又挨家挨戶,上門報喜,敬送結婚“喜包”。

        結婚,是一種民俗,也是一個時代的記憶。而如今的喜宴、喜糖準備,品種繁多、應有盡有,樣樣俱全,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辦不到的。上面說的那種新人自己包喜煙、喜糖的時代一去不復返,都將是見證,是回憶。門里門外,三餐四季,猶如大千世界,家家戶戶,各有各的自在或愜意,煩惱或喜悅,別扭或安逸,家風門風,但都男婚女嫁,生兒育女,世世代代,秉續傳承,過平常日子,享“小確幸”。

        無論“進門”,還是“出門”,哨樓村都讓我如沐春風,有一種實實在在回家的感覺。這一切,讓我愛上這個村。我喜歡哨樓村今天的樣子,也將曾經久遠的記憶,變得更加清晰起來。推開哨樓村史館的門,向門外遠望,我不禁想起陜北的梁家河村村史館,村民們住進樓房,把窯洞留給全國各地的游客體驗,到處是陜北的窯洞,冬暖夏涼,墻上掛滿了編起金燦燦的玉米、白生生飽滿的大蒜“辮子”,鄉親們對遠道而來的外鄉人及游客,熱情接待,禮貌好客,看著同樣喜慶,慶豐收的農民用不同的方式,表達情感的樣子是真摯的,燦爛的,包裹著白手帕,扭著秧歌、打起腰鼓,吹著黃土高坡的風,唱著陜北那個的民歌,撲面而來的是無比幸福和喜悅。我一下楞神,思緒回到哨樓村,腳下這片土地。

        此行收獲滿滿,我不僅找到了哨樓村的門,還隨意進出,仿佛成了村里的“一家子”。我帶著春風返程......


        責任編輯:楊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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