溆浦院子(組詩)

□王行水

回家：溆浦院子

一座山走出去了
再也走不回來
一條溪走出去了
再也回不了頭
為了生活人們四處奔波
甚至越走越遠
甚至天涯海角
在心里在腦海
卻是無時無刻
永遠地走在回家路上
溆浦院子就是老家般的存在
我的心留在了它的屋檐下
我的根留在了門前的楊梅樹下
楊梅樹下的秋千

仍蕩漾著孩提時代的夢幻
屋角露天的老柴火灶
還在操持著昔日的農家生活
一生的夢想萬萬千
也許只有少年的夢做不醒
我和老家都在時光中老去
青蔥歲月一幕幕
仍在眼前栩栩如生地呈現
怎么走也走不出那面山坡
走不出那逶迤盤桓的石板路
走不出那質樸得流哈欠的鄉音
走不出彌漫如霧的鄉愁
溆浦院子濃縮了我的眼淚和歡笑
聚集了成長的痛和愛與哀愁
我的詩我的歌我手下的所有文字
嬉戲地排著隊走進溆浦院子
一頭老牛從對面竹林冒出了頭
深沉渾厚的一聲“哞一一”
聽得人眼睛發紅
因為左聽右聽聽來聽去
都像是故去的爹老邁的娘
喊你回家呷飯喊我回屋里做作業

溆浦院子，我的老家

所有的夢都會做醒
唯有溆浦院子
是我做不醒的夢
人生百年
再大的成功與否
無非是走在
回家的路上
溆浦院子衣袂飄飄
又好似白發蒼蒼
站在老家的門口
時時刻刻都在
喚孩子回家
也許你離家數年
萬里打拼一身疲憊
看看故鄉的云
看看故鄉的鄉親
一生一張返程票
是回鄉的旅程
許多人許多事
只關心碎銀幾兩
誰是孑孓獨行的一個
如溆水之上涉江的浮橋
飄過屈原的影子
兩千年過去又何妨
我還站在水之湄 
勾著指頭數風月
我夢回三閭大夫
活生生把溆浦院子
硬梆梆還原出來
屈原同志一生行吟
路漫漫兮長相思兮
有些辛苦有些累
所幸有龍舟和溆浦鵝
一直在端午和涉江
在江的對岸水的中央
統溪河統一了所有溪河
大家一致同意
把溆浦院子建在坳上
方便千里萬里
共同的相思永生的瞭望

認綠水青山作兄弟

時常在仰天長嘯里
猛然認出自己
認出自己的影子
留在了溆浦院子

只為溆浦院子靜候

坐在溆浦院子眺望

統溪河統一了多少溪河
坐在溆浦院子眺望
可以一目了然
群山連綿不絕
擠著一團來圍觀
山下的村莊像從天上掉下

誰家的喜事在炮竹中炸響
幾個山谷紛紛回音祝賀
空氣清新得讓竹林微笑
松杉樹下白鵝麻鴨嬉戲打鬧
全然不把老柴火灶的等待
放在眼里放在心上
當野玫瑰爬上木柵欄
一顆春心就在庭前楊梅樹下
晃晃悠悠地蕩起秋千
菜花黃了苞谷青了
蠶豆和豌豆綠了半個山坡
山霧向藍天柔柔地傾訴深情
石板路逶迤著尋找新發現
深入敞亮的玻璃木屋內部
蘆葦天花簾罩出一片卡拉OK
榻榻米與懶人沙發半躺談話

一杯花茶窺破了我的心事
今晚我要與溆浦院子對酌到趴下

  溆浦院子

像一句詩飄上山坳
進行自我確認
根基深厚
鉚定了歲月
鉚定了歲月的中國風
夢回老家
重拾田園生活的現代人
一波一波魚貫而入

在溆浦院子
如山霧般消散
坡上采蘑菇
荷鋤挖紅薯
學猴子摘苞谷
在柴火老灶為愛人
做一頓農家菜
新鮮可口吊胃口
老楊梅樹下蕩秋千
蕩得云朵羨慕
選擇十分多元
很陶淵明很桃花源
美麗女孩一高興
白狐一樣遁入林間
罰對她動情的白面書生
在蒲松齡的故事里受苦
我按著心口以靜制動
反復游弋于憑欄處
裝著苦讀詩書

溆浦院子的春

守在歲月的深處
溆浦院子春風得意
百花又盛開出春天
草木一襲青嫩碧綠
野玫瑰爬上木柵欄
竹籬笆上蜂蝶翩飛
想要風風就輕柔叩窗
想要雨雨就斜插屋檐
陽光也是懶洋洋的
陪著溆浦院子在往事里打盹
溆浦院子半躺半臥在山坳
位置不是很高也不顯低
正好適合游子思鄉中老懷舊
眼眸的凝望或回望
走在逶迤盤桓的石板路上
不是上坡就是下坡
上坡和下坡的風景大不相同
感受卻清一色的兒時味道
青菜地換了一茬又一茬
雞鴨鵝去了一波來一波
斑鳩的呼喚和白狐的魅影
忽東忽西地在對面竹林閃現
冬筍與春筍數度交換場地
只留下屋角的露天老柴火灶
仍在悠歌著不老的人間炊煙
門前老楊梅樹下的秋千
蕩在今天又反復回憶昨天和前天
若在前世今生與你相遇
除了溆浦院子沒有別的去處
溆浦院子住進心里融入血液
在時光中也在骨髓里春風得意

(作者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