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里的泡桐花開了,粉白的如風鈴一樣的花朵隨風飄散,落在心理咨詢室的小窗臺上。朱老師推開窗,一朵花恰好落在她手中的記錄本上,她輕輕拂去,目光卻停留在那一頁——“高三(4)班李明,第三次咨詢”。作為學校特聘的心理咨詢師,朱老師對這個成績優異卻心理脆弱的李明同學印象深刻。
李明第一次來時,是班主任硬拉來的。那孩子縮在椅子上,像只受驚的鳥,眼神閃爍不定。他說自己睡不著覺,一閉眼就是考試倒計時的數字在眼前跳動。朱老師注意到他右手拇指的指甲已經被咬得露出了粉紅的肉。
“我們可以試試呼吸法。”朱老師遞給他一杯溫水,“就像品茶一樣,先聞一聞,再小口喝。”
李明接過水杯的手在發抖,水面上蕩起細小的波紋。朱老師忽然想起十年前自己剛入職時的樣子,面對第一個有自殘傾向的學生,她的手抖得比李明還厲害。那時老校長對她說:“心理健康不是貼膏藥,是搭橋梁。”
窗外的泡桐花被風吹得簌簌作響,將朱老師的思緒拉了回來。李明正在嘗試深呼吸,胸口起伏得像浪花。第三次咨詢結束時,他主動問:“老師,下周我還能來嗎?”
四月的校園里,摸底考試剛結束。朱老師在食堂排隊時,聽見身后兩個老師在議論:“現在學生太脆弱了,我們那會兒……”她轉身微笑:“王老師,您最近睡眠怎么樣?”王老師一愣,摸了摸自己濃重的黑眼圈,重重嘆息一聲,王老師才開口:“我女兒……抑郁癥休學了……”他的聲音哽咽得像要斷流的小溪。
當天下午,教師休息室里多了一張海報——教師心理健康沙龍召集令。起初只有三兩個人來,后來漸漸坐滿了。數學組的李老師分享他如何用解數學題的方式化解焦慮、體育組的馬老師教大家簡單的放松操、語文組的吳老師給大家演示大笑療愈法……朱老師看到在人群中的王老師,他認真地聽著學著,緊鎖的眉頭漸漸放松。
春天快結束時,學校舉辦“心理健康周”。令朱老師意外的是,李明報名參加了心理劇表演。舞臺上,他扮演一個被考試壓垮的學生,當演到崩潰大哭時,臺下響起一片抽泣聲。謝幕時,李明突然脫稿:“我以前覺得求助是軟弱,現在明白了,承認需要幫助才是勇氣。”
五月的雨來得突然。放學時分,朱老師看見校門口有個熟悉的身影在徘徊。是上學期輟學的李曉雨,她撐著一把破舊的傘,褲腳全濕透了。
“我想……繼續咨詢可以嗎?”李曉雨的聲音比雨聲還輕。她手腕上隱約可見幾道白痕,像未愈合的傷口。
咨詢室里,雨點敲打著窗戶。李曉雨說她在飯店打工時,經常偷偷看心理學書籍。“有一次,一個醉酒的大叔在店里哭,我……我給他倒了杯熱水。”她的眼睛突然亮起來,“他后來專門來道謝,說那晚他本來想……”
朱老師想起社區心理服務中心的志愿者培訓通知。第二天,李曉雨的資料表上多了一個紅勾。暑假里,朱老師去社區中心講座時,看見李曉雨正在教老人們做手指操,她的手腕上戴著一串彩色編織手鏈。
教師節那天,朱老師收到李明從大學寄來的明信片,背面畫著一座小橋。辦公室的門被敲響,校長帶著幾個陌生面孔走進來:“朱老師,這幾位是來學習我們心理健康教育經驗的。”
窗外,今年的泡桐花早已謝了,但朱老師似乎又聞到了那股淡淡的香氣,她一直記得泡桐花的花語“永恒的守候”,這株百年泡桐樹一直守候在校園里,而她立志像泡桐樹一樣,一直守護孩子們的心理健康。
看著從泡桐樹下走過的一群學生,他們有說有笑的,她想起十年前老校長的話,忽然明白,人與人之間的心橋從來都不是單向的。每一個走過的人,都成了橋的一部分。
又是一個傍晚,朱老師去社區給志愿者講授心理健康課時,看見門前的公告欄上貼了一則通知,上面寫著:“周日下午三點,社區心理互助小組——‘心橋’,歡迎您的到來!”朱老師看到活動的聯系人是李曉雨。
夕陽把白紙染成了溫暖的橘黃色,朱老師的眼睛不知怎么竟濕潤了……